秦砚砚砚

历史小白,手残懒癌。

【雅各宾无cp/中短】命运交响曲·终

*与前两发连续食用口味较佳√

Part Three
“我提议……处决马克西米连·罗伯斯庇尔!”
尽管公会厅中疯狂的人们早已在心里对这一点达成共识,但当这句话真的从某人的喉咙里爆发而出的时候,会场还是刹那间一片死寂。
仍然站在讲台上手握讲稿的圣茹斯特,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或多或少的惊恐。
——处决马克西米连·罗伯斯庇尔?
这对他们来说与决定处决路易十六同等艰难吧?圣茹斯特心想,可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。不,或许更难一些。国王的时代早在处决前许久就已经覆亡,可就在昨天老师还在雅各宾俱乐部发表着激烈的演讲,甚至直到这一秒,他都还是席下所有人的领袖。
一大块浓云将太阳包裹了个严严实实。窗帘依然在飞旋着,光线却不可避免地暗淡下来,室内墙壁上悬挂的烛火终于又派上了用场。烛光照耀下的议员们依然沉默,凝固的空气中只能听见火苗破碎的轻响。整个图景仿佛一幅拙劣的讽刺画作。
所有人都与台上的圣茹斯特和台下的罗伯斯庇尔一样,清楚地知道雅各宾的时代结束了,可就是没有人肯第一个开口。
快做决定吧。这不难,只要像当时的自己那样上台演讲一番,然后开始投票——需要我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吗?圣茹斯特甚至想要开口询问,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此刻面对覆亡的平静。
巨大的玻璃窗外云影越来越浓重,顷刻间大半个天空都已经被其覆盖,难得一见的晴日总是转瞬即逝,这是多雨的巴黎逃不过的命运。
命运。
突然,圣茹斯特一笑。他好像明白了。
后来,让的《人民之友》变作了《法兰西共和国报》,“人民之友”的名号变成了他本人;后来,牧月的夜晚让走上市政厅塔楼,为革命者、为巴黎、为法兰西敲响警钟;再后来,白色裙装的女子,披风下的尖刀,暗红的水,灰色的墙。让·马拉以烈士之仪进入了他曾多次瞻仰的先贤祠,然后安眠于彼处再未离开。
后来,自己屡屡得胜于战场,归国后却见国民公会上丹东、埃贝尔与老师三人互相斥责的场景日渐变作常态。后来,“人民的敌人”的适用范围在法令极度扩大,今日观看行刑者明日就可能变成亲身实践者,人们惶恐着,纷纷猜测着谁会成为下一个。后来,自己竭力想要缓和老师与公会日渐破裂的关系,得到的却是他冰冷的眼神,和一句“我不需要任何朋友和支持”。
再后来,自己站在演讲席上,握着手中未能念完的演讲稿,安静地看着混乱的场面。
“——对!处决罗伯斯庇尔!”
人群中终于开始渐渐有了响应。
“……没错!现在就开始投票!”
一切都在最初便开始走向结局,这或许就是命运。
“投什么票,他处决丹东的时候经过投票了吗!”
——果然,命运都是可知的。
“没错!处死暴君!处死暴君!”
圣茹斯特全然明白了。他轻轻叹了一口气,卷起手稿,转过了身。
那一天,被后世称为“热月党人”的暴怒议员们全都清晰地记得,那个被国民称为“革命的大天使”的27岁演讲者就在众人的咒骂声中走下演讲席去,方头皮鞋与木质地板敲打出节奏的轻响,宛如一首尚未完成的交响曲。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着,正如往日他发表着处死国王的演讲,颁布着亲手拟定的恐怖法令时一般,正如后来他面对着蜂拥而入的逮捕者,面对着人群拥挤的行刑台时一般。
这位演讲家始终保持着静默,一步一步地、神态自若地走向罗伯斯庇尔,最终淡然地坐在了他的老师与战友身边。
窗外的巴黎停云凝顶。


Part Four
命运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巨网,看似松散无形,却将一切包揽无遗,看似宏大无边,却同样深不可测。任何人、任何事,都生于其中,长于其中,困于其中。
命运,让法兰西陷入不得根治的复辟顽疾之中,却又让法兰西生出了雅各宾派。而后,法兰西将它的权杖交到雅各宾派手中,罗伯斯庇尔则挥舞着权杖,以恐怖的力量摧枯拉朽,迎回皇帝的幻想者在昼夜之间走向灭亡。
命运,又让危机解除但已无法忍受恐怖的法兰西,惊恐地夺下了雅各宾的权杖。胜利的人们欢呼着,却不知这一切只是命运精心编织的剧目,而它的下一幕也已悄然开始排演。与危机并生的雅各宾,本就也要与危机共亡,它漫漫命运旅程的终点在它踏出第一步时就已注定,正如人出生时便注定会死亡。
可是,可是啊——
命运,从来不是以死亡为终点的。
我们知道,那次轰动法兰西的刺杀,和那幅使让·马拉与雅克·大卫一同闻名于世的画作《马拉之死》。
我们知道,在那超越法律、却足以拯救自己性命与政权的一纸进攻令面前,马克西米连·罗伯斯庇尔反问的一句“以谁的名义”,迟迟没有签下的名字和最终掷下的笔。
我们知道,热月9日夜晚的市政厅,当同伴跳楼自尽,师长举枪中弹之时,27岁的路易·德·圣茹斯特始终平静地坐着,缄默着,目光一如既往的深沉与淡然,正如第二天午后,他面对死亡之时的目光。
我们知道,在18世纪的那个混乱、动荡、几乎就要覆亡的法国,曾有这样一群人。他们为摇摇欲坠的法兰西共和国清理着角落的青苔,房顶的朽木,在风雨飘摇中架起一条房梁。而后,他们推开了亲手修缮的房门,身影隐没在历史的星辉斑斓之中。
他们,在注定消亡的命运里,奏响了一支不朽的交响曲。


Epilogue
圣茹斯特再一次叩响了那扇破败的木门。
“请进,不必客气。”
他推开门,发现木屋内的烛火已被悉数点燃,火光依然如他第一次踏进来时那样旺盛地燃烧着,摇晃着,流动成一幅难以言喻的画作。
“是遗漏了什么东西,还是有什么事情?”女占卜师并没有回头,她此刻正拿着陈旧的火绒盒,为房间墙壁上最后的几根蜡烛取火,“如果都不是,请离开吧。我不太想要和一个行将覆亡者共处太久。”
“当然有事。”圣茹斯特平静地回答,“占卜师,你的占卜能力与生俱来,无人能比,但终究也只能占卜人活于世时的命运。而现在,我却能占卜出我们离去后的命运。”
“洗耳恭听。”
“玛利亚·勒诺曼,是本世纪内全法国、乃至全欧洲最为著名的占卜师,在她离去后的百年后,人们提起她时会惊叹于她的传奇占卜术,并仍然以‘18世纪最著名的占卜师’称呼她。”
“而我们,马克西米连·罗伯斯庇尔、让·马拉和路易·德·圣茹斯特,虽然此时此刻在占卜师勒诺曼口中被称为‘行将覆亡者’,但在我们离去的几百年、乃至上千年后,每当人们提起我们时,却会给予我们一个全新的名字——一个足以让我们的人生,能够与‘法兰西共和国’,能够与18世纪的法国、18世纪的欧洲一同被提起的名字。”


——END——


献给1794年7月27日
2017.9.4于济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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